子时的梆子声在青砖巷子里回荡,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我的影子投在泛黄的族谱上。族谱最末页的\"镇宅之物,慎之\"四个字被朱砂重重圈起,笔锋凌厉如刀割。祖父临终前攥着我手腕说的最后一句话仍萦绕在耳边:\"别碰那面镜子,它吃人......\"
供桌前的青铜香炉里积着半寸香灰,三炷香早已熄灭多时。我点燃新烛靠近铜镜,青铜表面映出自己苍白的脸,颧骨处凸起一颗黑痣。族谱中太祖画像的相同位置也有一颗黑痣,此刻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。族中老人说,太祖苏武带回这面铜镜时,镜身便布满裂纹,像是被某种力量生生撕裂过。
指尖触及镜面的瞬间,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。镜中雾气骤然消散,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——女子长发散乱如枯草,脖颈处裂开狰狞伤口,鲜血正顺着下颌滴落。她手中紧握的匕首与祠堂中发现的凶器一模一样,刀刃在月光下折射出暗红的光泽,仿佛刚刚才割断过某个活人的喉咙。
\"啊——\"我踉跄后退撞翻供桌,烛台坠地溅起的火星映亮墙角黑影。待我颤抖着点燃新烛时,镜中景象已消失无踪,只剩蟠龙纹饰在火光中张牙舞爪,仿佛随时会破镜而出。供桌被撞翻的香灰里,露出半截泛黄的符纸,边缘被烛火燎出焦痕,依稀可见\"镇魂\"二字。
次日清晨,族人在后厨发现了四叔公的尸体。他喉间的伤口整齐如刀割,鲜血顺着青石板蜿蜒成诡异的图案,与铜镜背面铭文\"以血洗镜,方得安宁\"的笔画形状惊人相似。族中顿时人心惶惶,有人主张将铜镜砸碎,有人提议请道士做法,我却注意到死者伤口角度与铜镜高度完全吻合,这绝非鬼怪作祟。
深夜潜入祖父书房,我在积灰的樟木箱底翻出泛黄手札。祖父年轻时曾请古董商鉴定铜镜,对方在查验镜背裂纹后脸色骤变,连夜带着酬金离开。手札中记载着铭文的另一种译法:\"血祭铜镜,冤魂得安\",并附有潦草绘制的玉簪图样,簪头形状与镜背裂纹严丝合缝。更令人心惊的是,手札末尾写着\"玉簪现世,血光再临\",墨迹晕染开来,像是被泪水浸透。
我握着玉簪图样在祠堂踱步,月光将蟠龙纹饰投在青砖地上,阴影随着脚步移动不断扭曲变形。突然想起族中世代相传的传说:太祖苏武曾在战场上救下一名身负重伤的将军,那人临终前将一面铜镜托付给他,说这是用阵亡将士魂魄铸成的\"镇魂镜\",唯有将军后人能驾驭。难道这面铜镜就是太祖带回的那面?
月圆之夜再次降临,我在祠堂供桌上摆好祭品,将匕首刺入掌心让鲜血滴落镜面。随着血液渗入铜镜,蟠龙纹饰忽然活了过来,鳞片在血泊中起伏如波浪。镜中浮现的景象让我浑身僵直——女鬼褪去了狰狞模样,垂首跪坐在古战场残破的旌旗下,发间玉簪在月光中泛着温润的光,衣襟上的蟠龙纹与镜身如出一辙。
她缓缓抬起脸,泪水混着血水滑过脸颊,露出被利刃割断喉咙的伤口。我仿佛听见她用嘶哑的声音重复着\"杀了我......杀了我......\"突然镜中景象扭曲,无数身着汉代铠甲的士兵从镜中涌出,手持长戈刺向跪坐的女子,刀刃在她脖颈间来回割裂。旌旗上\"镇魂\"二字被鲜血浸透,在月光下发出暗红的光。
旌旗下散落着残破的竹简,其中一卷被血浸透的帛书在火光中显现字迹:\"匈奴围困雁门关,三千将士尽殁。吾以心头血铸镜,封将士魂魄于镜中,待后世忠良之血涤冤。若玉簪现世,必引血光之灾......\"
族谱中关于太祖的记载忽然变得清晰起来。苏武本为戍边将领,曾于雁门关救下一名濒死的女将。那人将铜镜托付给他时,声音沙哑如破锣:\"此镜乃吾妻阿柔所铸,内封三千将士魂魄。若遇血光,以玉簪镇之,切记......\"
查阅县志得知,汉代确有雁门关惨败一役。将军李陵率三千铁骑深入大漠,遭匈奴十万精兵围困。其妻阿柔为护将士魂魄不散,以自身精血铸镜,将阵亡将士的魂魄封入其中。镜成之日,阿柔自刎祭镜,发间玉簪为开镜之钥。李陵兵败被俘,铜镜流落民间。
\"原来如此。\"我攥紧手札中的玉簪图样,玉簪不仅是开镜钥匙,更是镇压怨气的关键。祖父当年请古董商鉴定铜镜时,对方必定看出了镜背裂纹与玉簪的关系,这才连夜逃离。
族中流言愈演愈烈,甚至有传言称铜镜是太祖从战场带回的邪物,需将其沉入江底方能永绝后患。三叔公死前曾在祠堂徘徊整夜,我调看监控发现他试图撬动镜框,却因触及镜面而惨叫倒地。
深夜再次来到祠堂,我将玉簪刺入镜背裂纹。青铜镜面发出凄厉的嗡鸣,仿佛困兽濒死的嘶吼。那些士兵如烟雾般消散,女鬼的身影逐渐透明,最后化作一滴血泪坠入镜中。玉簪在血泪浸润下泛起红光,镜背铭文竟被鲜血重新填满,蟠龙纹饰渐渐隐入铜绿之下。
破晓时分,族中再无惨案发生。族人们在库房重新封存铜镜时,发现镜背裂纹处隐约浮现着\"阿柔\"二字。我站在祠堂门口,晨光斜斜照进来,族谱上新增的记载泛着微光:\"此镜非凶物,乃烈女守忠魂之证。后世族人需以血续祭,护镜亦护己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