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已经是成海到这儿的第三天了。
夜里的寒气似乎能钻透骨头,昨晚在人群睡下后,他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,就着远处飘忽的微光,费力地脱下硬邦邦的鞋袜。脚踝周围的皮肤透着青紫色,比前一天看着颜色浅了些,肿胀也好像下去了一点。
酒精擦拭时的刺痛犹在,但这微小的变化,总算让紧绷的心弦松动了那么一丝。
天还没亮透,粗暴的叫喊声就撕破了车站的死寂。成海一个激灵,新的一天,还是抬尸体。
脚踝立刻传来抗议的剧痛,每动一下都像有根烧红的针在里面搅动,但感觉上比昨天好了些。
他不敢慢,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移动,他咬着牙,一瘸一拐地跟上队伍,生怕落单。
脚伤到底还是拖了后腿,今天的担架似乎格外沉,尸体冻得像段木头。
地面坑洼不平,他深一脚浅一脚,好几次重心不稳,脚踝猛地一崴,钻心的疼让他差点叫出声。担架随之剧烈倾斜,那具僵硬的尸体“咕咚”一声滚到了地上,扬起一片灰尘。
旁边搭手的男人立刻投来凶狠的一瞥,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两句,这人看着比昨天那个更让人不舒服,一脸猥琐相,眼神飘忽。
成海没吭声,也顾不上理论,忍着痛,手忙脚乱地和那人一起把尸体重新弄回担架,继续一步一挪地往前蹭,他心里暗骂,这孙子刚才绝对是故意抬高了那边。
终于到了那个散发着浓烈恶臭的井口,两人几乎是同时松手,将担架上的“货物”倾倒下去,下方传来沉闷的撞击回响,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。
成海忍不住朝下瞥了一眼,井底堆叠的尸体已经冻成了一坨,形状扭曲,颜色各异,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破烂冰雕,只有最上面几具是新来的,还维持着人形。
他稍稍松了口气,冻成这样,总爬不上来了吧?
处理完死透的,还有没死透的,他们折返回去,搬运那些奄奄一息、被判定为“没有价值”需要处理掉的人,今天的“活货”不多,只有三个。
成海看着他们浑浊空洞的眼睛,喉咙发紧,说不出话,只能加快手上的动作,只想快点结束这差事。
搬运其中一个时,那猥琐男又故意抬高担架,让那人残缺的腿撞在了成海的联盟军棉袄外的破烂外衣上,一股血腥和腐烂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。
“真想一枪打死打他。”但考虑到在这儿开枪杀人的后果,成海还是冷静了下来。
干完活,领到了今天的报酬——半块能砸死狗的黑面包,还有小半壶温吞的水,这就是一上午用命换来的全部。
成海攥紧那块粗糙的面包,脚踝的疼痛一阵阵冲击着神经,他和那猥琐男分开,沉默地走回车站平台,只想找个角落缩起来,什么都不想,好好歇歇。
平台上一如既往地挤满了人,空气里混杂着汗臭、霉味和一种无声的绝望,成海找到之前的角落,靠墙坐下,几乎是立刻就昏睡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有人轻轻推他。
成海睁开眼,是安娜。
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,见成海睡着,先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,似乎确认他没发烧,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,把他摇醒。
“给。”她递过来一小瓶东西,是酒精。
成海接过来,攥在手里,冰凉的瓶身让他清醒了些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,哑着嗓子问:“今天……几号了?”
“嗯……”安娜歪着头,扳着手指头算了算,“大概,1月20号了吧。怎么了?”
“没,没什么。”成海含糊应着,心里却咯噔一下。1月20号?按照他原来的世界线,这时候红色联盟的大反攻应该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