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的也好,假的也罢。
王浩然知道,李锦是必死无疑了。
尽管他也清楚,陆沉舟这是光明正大的铲除异己。
但面对李家私抬粮价、霸占良田等等罪名,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。
空洞的望着粮仓,那布满蛛网的顶棚。
瞳孔里最后凝固的是那如山般堆积长满绿毛的霉米。
外面的灾民都饿得易子而食,这群王八蛋,家里粮食发霉也舍不得低价出售。
偌大的庭院里,所有幸存的家眷仆役都被驱赶聚集。
面无人色,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,眼神茫然。
院子中央,几个士兵正吆喝着,用力拉扯悬在门楣上的匾额。
那匾额由上等楠木制成,上面四个镏金大字在渐渐升起的惨淡日光下。
反射着刺目而讽刺的光芒——积善之家。
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那片匾额的残骸。
望着那曾经高悬头顶、象征着主人权力的巅峰、如今却碎如齑粉的四个字。
李锦发出一声哀嚎、随后身体一软,彻底昏厥过去。
瘫倒在冰冷的地上,士兵们却对此视若无睹,仿佛只是踢开路边的一条死狗。
他们继续着手里的活计,将抄没的物品,成箱的金银、捆扎的字画、沉重的家具、甚至还有惊恐鸣叫的活禽……一样样粗暴地登记、搬运。
陆沉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:呐,这个就叫专业!
王浩然面无血色,这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反派。
他都开始分不清了。
贾三地坐在临时搬来的桌子上,运笔如飞,毫无起伏的语调宣读着清单。
“金锭二百八十两,纹银七十万四千八百两......”
“前朝官窑青瓷梅瓶六对,江南刺绣屏风十二扇……”
“田庄地契共十二处,良田三千七百亩......”
“仆役男丁五十六口,女眷并仆妇三十五口……”
“积谷万石、仓廪千间。”
清冷的报数声,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旁白,听得王浩然彻底麻木了。
陆沉舟木然地站在风中:“金锭纹银我们全部带走。”
“粮食送一半给宋叔文,一半留在清河县让王县令自行安排。”
“至于剩下的田产地契,也统统交给王县令。”
仅仅是几张废纸罢了,手握兵权才是最硬的道理。
对陆沉舟如此大方的举动,王浩然吓了一大跳。
“李锦的家眷如何处理?”
面对贾三的提问,陆沉舟摆了摆手,负着手走出了大门。
“我还是太善良,见不得杀生啊。”
贾三心领神会,给韩成功递过一个眼神——斩草除根。
风卷着血腥味拂过面颊,王浩然微微合眼,再睁开时已经全无活口。
他哆嗦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,忽然理解了与虎谋皮的真正含义。
李府满门抄斩的消息不胫而走。
百姓们拍手称快。
清河县所有的富豪风声鹤唳,打听之下得知是晋王麾下的先锋将军陆沉舟。
这个名字在清河无人不知。
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,可李府的事一出,他们都清楚对方是在杀鸡儆猴。
连忙派下人去官府交粮赈灾。
往日那些不拿正眼打量自己的富商,如今却是赶着巴结自己。
王浩然只觉得有些可笑,又忽然觉得自己的诗书白读了。
翌日,涂洲城,宋叔文府邸。
“富贵,手脚麻利点!”
总管王胖子裹着厚实的锦缎棉袍,像一座移动的肉山滚了过来。
他满脸油光,腰间束着的金丝腰带,几乎要被那肥硕的肚腹撑断。
环顾了一眼后厨,唾沫星子随之飞溅。
“今日王爷宴请贵客,这熊掌是头道大菜!”
“耽误了时辰,仔细你们的皮!”
被称为富贵的下人唯唯诺诺地应着,低头用力地刮擦那粗糙的熊皮。
眼角余光瞥见几个壮实的杂役,吭哧吭哧抬着一只巨大的木桶经过。
桶里盛满雪白饱满的米饭,散发出新米诱人的清香,不由得咽了咽口水。
厨房深处,灶火日夜不息,舔舐着巨大的铜锅铁釜。
一只通体油亮、烤成诱人琥珀色的乳猪被两个厨子小心翼翼抬了出来。
那油脂滴落在滚烫的铁盘上,发出“滋啦滋啦”令人垂涎的声响。
浓郁的肉香霸道地弥漫开来。
掌勺的大师傅,神情专注如同雕琢玉器。
正用一把细长的银勺,将炖煮得晶莹剔透、颤巍巍如凝脂的燕窝羹。
轻轻注入一只只薄如蝉翼的官窑白瓷盖碗里。
那动作轻盈得仿佛怕惊醒了碗中的琼浆玉液。
“富贵,给前头送去!”
大师傅头也不抬地吩咐,随即又忙着下一道菜。